逝去的烟火,纪念奶奶诞辰一百周年4

之前的文中提过

奶奶是不被爷爷喜欢的原配正室夫人

13岁嫁过来时人还小

还被婆家打骂过

所以奶奶和爸爸是没有上桌子吃饭的权利的

更不要说让爸爸读书了

另外那个奶奶家的大伯他们是读了书的

而爸爸一辈子一字不识

奶奶他们那一辈人中能认字的人很少

但是奶奶他们那一群老人

都有一个习惯

对我们祖先留下的文字无比的尊崇

奉为圭臬

他们口口相传的要求是

如果在地上看到有带文字的纸片

一定要捡起来

把它塞到高高的墙壁的缝隙里

让它在高于人头顶的地方放着

而绝对绝对不能做的事情

是用脚踩踏到文字上

那绝对是不允许的

文曲星神仙一定会看到的

不能被原谅的事情

《淮南子·本经训》记载：

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

很难想象

对于文字这种崇高的

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

却是奶奶他们一群不识字的老人践行着先人的嘱托

教导我们喜爱我们的文字

尊敬我们的文字

我小时候是完全照做的

现在文字纸片太多

传单什么的很多

虽然不会捡起来了

但我一般会绕开

不会踩踏在有文字的纸上

到了入学的年龄后

我就跟着姐姐上学去了

报名时家长都没有陪我去

我注定一生在这些方面可能是孤独的

包括后来外出学医

一个人自学完成了很多事

那时也没有什么概念

只记得学校房子很破

藤条加篱笆的墙壁

透风的

这个班隐约能看到那个班的情况

姐姐在前面教室那个班

我在中间

弟弟在后面一个班

我们默写课文时

有一次我听到了隔壁老师让弟弟念作文

说起幼儿园和小学不得不说我第一次领奖

那是一次难忘的的领奖

有一个周末

轮到我值日打扫教室

那时每个值日生需要自己从家里带扫帚去

我们家的只有一个很小很破的用稻谷杆编的扫帚??

打扫完了就听老师说还不能走学校要开大会

全校的小朋友乖乖排好队排排站好

不知道老师讲了些啥

突然就开始颁奖

老师也不事先告诉我

突然喊我名字

我什么准备都没有

听到名字后全身哆嗦

一直发抖

我背着奶奶亲手给我缝的书包

那是用各种颜色的边角料布块剪成三角形

再把两个等边三角形缝成正方形

正方形再一个一个拼在一起成正反两块大的布

最后边缘和背带是天蓝色的布块连成的

奶奶一针一线缝给我的

我斜跨着书包

别忘了

我那天拿着小扫把??

我从小本来就面黄肌瘦

个子很小

胆子很小

总觉得家里很穷

不能把东西弄丢了

所以我要上台领奖也没有把扫把放到地上

而是把扫帚藏在身后

以免被老师看到

背着手

鼓足全身的勇气走上领奖台

可是我忘记了

我的前面是老师

我的身后却是全校同学

当我跨上奖台那一刻

下面突然哄堂大笑

我人生中第一次高光时刻成了我的至暗时刻

我差点晕过去

马上把扫帚拿回到身体全面

然后用一只手领了奖状

全身出了一场大汗

面红耳赤的逃了下来

……

到今天还记忆犹新

图片来自网络

记得那时我家那个破破烂烂的房屋墙壁里

密密麻麻贴满了我的奖状

基本是塑料的小小的四方形那种

印着我的名字年级和获奖项目

可惜现在一张也不见了

不知道何年何月被何人扔掉了

之前说过

我们家以前是富农

土改时房子被分给了很多家人住

其中有一张奖状是一张年画

比较大所以贴在二楼上其他人也看得到

同住家里的那些人并没有真心说过一句夸奖的话

而是对着那张大娃娃年画

上面写了我的名字

还有我是一等奖等文字的对她家儿子说

没什么了不起的

一张画才值几分钱

那一年

姐姐也是一等奖

也有一张类似的

听他们这样说奶奶就不乐意了

对他们说

你们自己买来的

上面有老师写的字吗？

上面的字是拿钱买不到的

我们家有两张呢

奶奶还是很护犊子的

先生帮我画的，奶奶亲手缝制款书包

小升初的考试我写太快了

写完了我就趴着睡着了

老师叫交卷子时我醒了过来

发现一大摊口水在试卷上

我赶快搽了搽

弄干净交给了老师

然后我就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重点中学

不过到了初中开始时有点失落

我第一名的成绩去到班上

只能排到第14名

还有一两个人同在一个名次

全年级六个班呢

那我是多少名之后了呀

不过一学期后正式考试我就考前面去了

当时我们班人才辈出

好几个人特别牛

我没有时时第一名

但是我记得

前三名是一等奖

我那时每个学期开学

很期待开学那一天

因为我每学期都是一等奖

每次吴校长会亲自给我们颁奖

除了奖状

还有十块钱

我从小没有任何人帮我辅导过学业

我读书的动力来自于自己想读书

想快快长大

想让爸爸妈妈奶奶过上衣食无忧更好的生活

每个假期我会乖乖完成所有假期作业

然后自己把下一学期的课本自学完

反正姐姐那里就有

我会把数学习题全部做完

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而我印象中

假期里姐姐很爱写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那些诗词

我也喜欢

但是我会默默自学完全部

正式开学了

老师讲到哪里

我就把假期里自己做的习题拿出来看看做的对不对

一学期下来

我做错的也没有几题

那时老师对我很好

校长也对我期望很大

可惜中考前我们遇到了突然增加的体育考试

我个子小

力气小

我仰卧起坐分

长跑勉强

立定跳远有三次机会

取成绩最佳那次

我第一次没发挥好

第二次屁股察到了地

第三次我太紧张了

大叫一声跳过去

非常棒

可惜站起来太猛

没站稳

后退了一脚

哎

竟然是屁股扫地的成绩最好

总分45分我考了36分

班上好几个女孩子满分??

我好难过

吴永金校长摸着我的头安慰我

他说你看你这么小一个人

他以为我30分都考不到

现在竟然考了36分

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了

我马上破涕为笑了

现在想想那时的老师真的好好啊

像父母一样的

班主任奎老师

语文杨老师

政治王老师

物理苏老师……

不过我中考没考好

那个年代为了尽快减轻家庭负担

我是要报中专的

我报的卫校一个县就一个名额

竟然有人比我高0.75分被录取了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只能去上县重点高中了

很可惜玉溪一中好像差5分

但是又有点庆幸

因为没钱去玉溪读书

还是本地好

开学报名我很失落

又是我们初中语文杨老师

在路上遇到我

安慰我说

你是命中注定要读大学的人

我又破涕为笑了

我还是太年轻??

我初中时自学的习惯后来在高中帮了我大忙

因为我被一个小病击倒

主要是害怕花爸爸妈妈的钱

又被庸医所误

一个小小的蜂窝组织炎在私人诊所输液吃中药

拖拖拉拉搞得整条腿化脓

脓腔很大

去住院时有点晚了医生说就差一点成骨髓炎

要截肢了

那次是我懂事后第一次对着大人哭了

因为同学把已经好几天医院

没有大人来缴费

爸爸去卖菜

凌晨五六点从地里弄了拉到城里

有时下午四五点都卖不出去

卖不出去爸爸就不愿意买东西吃

这样饿一天

直到今天我看到老人卖菜我一般会买一些

有时候菜并不是很好我也不在意

我总想起爸爸当年为了养我们多么不容易

医院后我躲在被子里哭不愿把头伸出来

我想着我生这么大的病怎么办啊

家里没钱

爸爸去跟很多人借钱都借不到

可是爸爸却以为我生他气了

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

护士也不待见我

因为没有交任何费用

后来我记得

第二天大新村的二舅家借了钱给爸爸

我才捡回一条命

我们初中那些个关系好的同学凑了一百多块钱给我

村里同年级的

后来听说

一直跟别人说

就我们家

一辈子都还不了人家那些钱

我那时觉得死了很不甘心

17天没有下床

很大一个窟窿在腿上

油条纱布引流排脓排了很久伤口才愈合

我那时清晰记得

医生要查大小便

我很生气

把医生给我的化验单直接仍在地上

我说我一周没有大便了

怎么查

查这么多这么花钱我没钱

大家意识到问题了吗？

一周没大便

这病今天回头来看

简单的要死

脚趾头开个方子都能好

蒲公英或者南瓜叶或者很多很多其他可用的药捣烂了敷着都要把它弄好

可惜开始错过了

其实医生除了切开引流也没用多余的药

就是先锋青霉素

可是这个药之前在私人诊所也输

为什么没效？

后来多年后我才知道

有的医生就是看你有点效就把药减了

一直拖着

而不是按量按疗程给你用

我那时还加了中药吃

其实加了中药大便一通

热毒一去

好的更快才对

不相信那个医生不懂

这是最简单的病

为什么最后还整条腿化脓了

可惜了

原本医院

最后差点赔上一条腿甚至我的小命

后来我几乎不去小诊所输液

如果我需要西医

医院

这也是后来我所有志愿都是报的医

我不想再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

我相信我当医生也会更能体会病人的痛苦

那时前后耽误了两个月

开始时同学们每天来看我

后来有一天

一个女同学也没有来了

只有我们原来初中班的同学对我不离不弃

后来班长跟我说

你知不知道他们为啥不来看你

我说不知道啊

我一天住院

后来听班长说了才知道

原来是有一天

我都缺席两个月课了

我跟来看我的同学们说

不知道我这次能不能考进前十名

当时我只考虑了自己

没有考虑他们的感受

伤害了全班女同学的自尊心

我失去了所有朋友

但是他们的人生可以重来

我不能

本来超过一个月没上课

学校就要求休学

但爸爸说如果休学就别读了

我不甘心

我跟班主任说我要跟着读

那时没有任何人帮我辅导过任何课

我还失去了班上几乎所有女同学的友谊

那时住校

日子很难过

很孤独苦闷

家里又因为我住院欠很多钱

我下课了经常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哭

那个学期我考了第九名

还好没有跌出前十

否则真的成了所有人的笑话

我必须努力

化学课教了太多新东西

我跟不上了

搞得我到了大学学生理也有点吃力

什么肠肝循环

我本来要读理科的

转了文科

我的世界一片黑暗

各科老师进行了一次摸底考试

我最讨厌历史

各种各样的割地赔款

不平等条约

一直像我的生活一样憋屈

但是在我最没有信心的时候

历史老师说

我们班的同学基础都不好

全部成绩很差

但是有几个同学问答题回答的非常好

有自己理解和想法

然后点到了我的名

那个老师是分班后的新老师

并不认识我

也不知道我的经历

但是她的话对我来说是当时最大最大的鼓励

就因为那次鼓励我很认真的背历史

高考考了多分

为我挣了很多分

所以我们对孩子还是要多鼓励

不要总是打击

我那时心情不好

就开始叛逆

所以早恋了

不过对待感情我是认真的

坚持到我大学实习前

异地恋终究太难

我们家父母当他是一个宝

我们家所有门的钥匙他都有

当亲人一样的

他们家父母不同意

甚至上演了要喝农药的戏码

在那样艰苦高压下

我也想放弃

但是他很诚心的去跟我爸说了要坚持一辈子

后来我们坚持了很多年

他把省下的生活费塞在信封里

每次寄给我

我在大学里也拒绝了很多人

我都跟人家说我有男朋友了

我在大学没有一技之长

个子很小

班级太极拳表演都不要我参加

我也曾后悔以前没有多学点什么技能

但是让我再选择

可能还是选一样的路

因为只有高考对我们这些穷哭孩子是相对公平的

我那时内向

不跟人说话

每天和男朋友通信

奶奶特别喜欢这个男孩子

可惜最终他和别人结婚了

奶奶去世于他成婚那天

应该是冥冥中的巧合

因为那时已经没有联系了

这段感情本来不想提的

可是心里最愧疚的是我的事情影响了家人

奶奶太喜欢这个男孩子

我当时烧了所有我们的照片

信件

可是在奶奶去世后

姐姐告诉我

在奶奶那个小箱子里

压着一张我和他的照片

那张照片是当时没拍好

我扔垃圾里被奶奶捡回去的

一藏就藏了很多年

可见这件事有多伤奶奶的心

我自己嘛

咬咬牙不要回头也就过去了

直到今日

我的性格不太可能原谅背弃我的人

只当风已经吹走

我当时也认为我不会再遇到对我这么好的人了

不过上天待我不薄

我们家先生更好

他最喜欢飞机

他的爸爸毕竟是导弹部队的

他要读理科机械的

可是他是吆儿

由不得自己

在那个夜黑风高的夜晚

两个老人家直接很强势的把他的志愿改了

郑重的写上成都中医药大学几个滚烫的大字

多年后我明白了

为的是

多年以后

把他送到了我身边

可惜我只在电话里告诉奶奶找到新的男朋友了

奶奶从未见过

奶奶和我最后一次见面

我们都不敢看对方

奶奶泪眼婆娑的又强忍着眼泪

站在我家那个没有大门的门口

我低着头

拖着行李奔向未知的远方

谁知道这样就成了永别

曾经很多年我不敢回忆

奶奶最疼我

很多头蛋??都是给我吃了

但是我没有回去奔丧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

因为那时我根本没有在社会立足

来去花的钱太多

把仅有的一点钱寄给爸爸反而能解一些燃眉之急

我很伤心很难过

在手臂上划了几刀

我怕疼

不深

我在门诊上有时也看到手上刻着恨字的人

我很理解他们

谁都会有艰难的时刻